紙盒藏屍案︱曾助歐陽炳強打官司 湯家驊:難排除陪審團受輿論壓力影響 嘆一死結永難解開

更新時間:17:00 2024-07-01
發佈時間:17:00 2024-07-01

50年前轟動全港的「跑馬地紙盒藏屍案」,疑兇歐陽炳強多年來堅稱無辜。近日有電視節目揭發歐陽炳強已於2022年因病離世,再次引起社會討論。

現任行政會議成員、資深大律師湯家驊初出茅廬時,正正在法援署引薦下,曾負責此案件二審,作為歐陽炳強的辯護律師。他亦是在此案過後,深感輸掉刑事案件代價沉重,下定決心不再接刑事案。他接受《星島》記者查詢時,形容對歐陽炳強一生感到無奈,又言至今仍未能相信歐陽炳強有罪。

 ▼紙盒藏屍案「兇手」歐陽炳強珍貴片段曝光▼

質疑控方推論不穩妥

湯家驊憶述,與歐陽炳強最後一次聯絡,是在2008年立法會選舉期間,已假釋數年的歐陽走到將軍澳街站向其打招呼:「他當時捉住我的手,跟我說在獄中認罪是逼於無奈的,因為不認罪就沒機會假釋,叫我不要相信其他人的說法,自己真的沒有殺人。」閒談間歐陽炳強提出可否替他找份工作,湯家驊答允,一段時間後找到合適崗位並聯絡對方,歐陽炳強則說已找到工作。其後兩人沒再聯繫,直至近日得悉歐陽的死訊。

湯家驊坦言,接刑事案背後的道德壓力相當大,一旦輸掉對方可能要坐牢一輩子,尤其他當時十分相信其當事人無辜。

事隔半世紀,湯家驊仍然清楚記得當時案件的審理過程和種種疑點。他憶述,當時鑑證專家在藏屍紙盒數千個檢取樣本中,找到微量與安美飲品公司閣樓工場脗合的油漆碎片,控方以此推斷屍體及紙盒曾經出現在安美飲品公司的工場,但其實這推論是不穩妥的,他當時庭上就即場反駁「這就好像到鞋店,試了很多雙,剛好有一雙合穿,這不能證明什麼」。

 ▼歐陽炳強獲釋後重新融入社會▼

部分線索未獲合適跟進

此外當時有兩個品格證人「證明」歐陽炳強案發曾有變態行為,曾經兩次灼燒少女衫裙。但湯家驊質疑該事件是否歐陽炳強所為,例如兩名證人相互認識,未免太過巧合。他認為這些不穩妥的證供,不應該呈堂影響陪審團,但法庭最終接納了這些證供。

再者,法醫解剖期間發現死者胃內有未消化的食物,因為人死後消化系統不會再運作,而一般人進食後需要最多約6小時完成消化,由此可以大約劃定死者死亡時間範圍。可是對於死者生前與誰用膳、有沒有向別人提起過要買食物等,這些線索有可能影響整個審訊結果,可是在庭上沒有足夠的跟進和交代。

湯家驊指,當時社會對此案關注度很高,到底陪審團有無可能在完全不受輿論影響之下作正常裁決,是有疑問的,「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社會觀感干預裁決)。當時(二審)陪審團中午12時退庭商議,差不多凌晨12時才達成裁決。其實我也認為,他們(陪審團)心中也未必百分百覺得判決是準確的。」所以他原則上必定相信香港的司法制度,但在此案後,他對陪審團制度開始有所質疑,認為陪審團不一定會從理性法律角度處理案件。

湯家驊曾在案件二審期間,當歐陽炳強的辯方律師。(資料圖片)
湯家驊曾在案件二審期間,當歐陽炳強的辯方律師。(資料圖片)

警方破案壓力大 主控官因該案件成功升職

案件數十年過去,有部分輿論質疑當時警方辦案期間表現粗疏,有許多可疑的線索都沒有處理,尤其七十年代警隊貪污問題嚴重,紀律尚未整頓,甚至有人質疑是否涉及為求破案找人「祭旗」;歐陽炳強更曾公開批評「第一單科學鑑證(案件),一定要做死我」。但湯家驊認為這指控太嚴重,他也不便評論警方辦案態度,只表示:「當時警方很大壓力,因為社會高度關注,如果不入罪,放了出來,即是破不到案。」

在電影《毒舌大狀》中,謝君豪飾演的主控官金遠山有一句台詞:「作為一個主控官,我的職責不是把嫌疑人成功定罪,而是確保每個人都能得到公正公平的審訊。」湯家驊指百分百同意這原則,這亦應是每位法律專業人員的初心。

但他拒絕評論案中的主控官是否有法律以外的動機:「始終沒有證據,而他(主控官)十多年已離世,也不便猜測太多。」不過從客觀結果來看,該名主控官最後確實因為此案成功入罪而獲得升職。

在電影《毒舌大狀》中,謝君豪飾演的主控官金遠山有一句台詞:「作為一個主控官,我的職責不是把嫌疑人成功定罪,而是確保每個人都能得到公正公平的審訊。」
在電影《毒舌大狀》中,謝君豪飾演的主控官金遠山有一句台詞:「作為一個主控官,我的職責不是把嫌疑人成功定罪,而是確保每個人都能得到公正公平的審訊。」

「他的神情是裝不出來的」

談到對歐陽炳強的印象,湯家驊指:「記得有一次,當時已經上訴到倫敦樞密院,知道面臨敗訴。他(歐陽炳強)當時在高等法院的地牢內捉住我的手,痛哭失聲說很難過,堅稱自己沒有做過。當時已經是絕路了,即將判死刑,他也沒有必要再說謊。我從事法律50年,也算是閱人無數。除非他真的很會演戲,不然這種神情是裝不出來的。」

被問到如何評價歐陽炳強的一生,湯家驊認為很無奈,案件種種疑團未能解開,只能接受:「如果他真的有殺人,那也算是已付出應有代價,他家庭破碎,太太和女兒都離開他,在牢獄中過了28年。據我所知他在獄中也發奮圖強,學會計、學英文,假釋後積極重投社會,找工作、再婚。」隨着當事人的離世,許多事情都將石沉大海。

湯家驊亦慨嘆:「有一個死結永遠都解不開。負責這宗案件,到底我是幫助了制度做了一件不符合公義的事,還是做了一些公義的事呢?我到今日都答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