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聯僑挺身爭權益 願為工友跪玻璃

周聯僑交棒卸任建造業總工會理事長崗位將滿一年，他陪伴建築工人走過行業十載高峰，成功規管分包商制度、爭取成立意外傷亡基金，贏得不少掌聲；亦因作為工會代表，跟商會走得太近、行動不夠搶眼而惹來質疑，惟他自覺對得住良心，無怨無悔，「若為工友權益，你叫我跪玻璃也可以。」鐵漢粗豪，但背後亦有柔情一面，他曾因被欠薪，影響到家人生活而落淚，更不止一次接到工友身故通知後流涕，如今繃緊多年的彈弓鬆弛了，唯獨抱憾難以降低建造傷亡數字。 記者 李卓穎去年七月，任期為三年的建造業總工會換屆，自○八年上任為理事長的周聯僑終於卸任，換上會務顧問的頭銜，用上三個月時間交接便正式離開工會，將接力棒交給新任理事長黃平。他決心退下，既因工會慣例是高層職級最多只可以擔綱三屆，亦考慮到自己近十年未放過一天病假的繃緊日子，有需要結束，「做工會理事長是一種責任、承擔，也有一份光榮，但壓力亦很重。」

成功爭取規管分包商制

周聯僑在任期間，曾為工友爭取眾多福利，如改善工地環境，增設淋浴設施和濕廁，關乎工友生計的「先聘請，後培訓」在職培訓計畫、設有扣分罰則的分包商註冊制度，以及紮鐵工三年薪酬調整機制及增定建築工人跟建築商簽署合同等多項改革，均於其理事會推動下促成。

「我很幸運，在任期間算是風平浪靜，如今社會動盪，工程量並不足夠。」周聯僑說，工友開工不足有較多欠薪問題，故料接棒的理事長的相關工作不少，而處於工程暢旺的年代，則有較多傷亡意外，「每年四、五十位工友死亡，當中二十多人死於工傷，其他則是上班猝死，這個情況全世界都有得賠，唯獨香港沒有。」

工友猝死只獲二百元恩恤

周聯僑猶記得上任不久，即遇到有工友開工不久後猝死，承辦商只為遺孀及其女兒提供了二百元「恩恤金」，失去家庭經濟支柱的母女二人此後被冷待，「工友女兒質問我，我作為理事長是否對得起他們，他的爸爸死了，家屬竟連辦後事買一口棺材的錢也沒有。」○九年農曆新年收爐前，有五位紮鐵工人於上班途中被醉駕的貨車司機撞死，當時的社會制度並沒有任何條例可保障。

○八年令人痛心的猝死個案，讓周聯僑醞釀設立建造業關懷基金，盼為意外傷亡的工友家屬發放緊急援助金；翌年的交通意外，逼使他加快爭取業界支持，募款成立關懷基金。基金一○年推出至今，曾支援近四百個家庭，惟此亦意味有四百名工友傷亡，成為一個纏繞周聯僑多年的心結。

埋首傷亡個案 回家不懂笑

三行出身的人，少不了有點脾氣，但周聯僑自覺十年前的他比較開朗，但埋首於意外傷亡的支援工作後，幾乎每周都要到現場了解情況、跟進遺屬家庭的需要，長期應對負面情緒改變了他，「回家後不懂得笑，『入咗戲』很難走出來，其他人未做過這項工作不會明有多傷心。」去年他於以色列外遊，不料連續三日接到傳達噩耗的遠洋電話，他在第二通電話已禁不住於二十多位團友面前落淚，嚇煞旁人。

「我在香港尚可衝到現場，至少覺得自己幫上忙，人在外只能交給其他人跟進，自覺很對不起家屬。」鐵漢柔情，類似情況不止發生一次，周聯僑年復年坐在辦公室，背後的文件櫃便是數以百計的傷亡工友檔案，他的心理壓力難以訴清，驅使他盡力宣揚職安信息。

事實上，地盤意外有七成跟安全行為有關，工友可小心避免。周聯僑深知坊間職安講座甚多，但要工友聽入心，傷亡家屬主講最有效，「讓工友知道他們的命不屬於自己，而是家人、父母的，若工人沒死，妻子不會變成寡婦，子女毋須早早擔起養家責任。」事實證明效果不錯，在場有工友聽到哭了，他為於全港推展此午間講座，遂向商會、政府爭取支持及飯盒贊助，如今計畫仍在延續。即使他已離任理事長一職，每逢周末或公餘時間仍會抽時間義務支援。

向商會爭取贊助遭質疑

為裝修關懷基金綜合服務中心，周聯僑曾向商會爭取贊助，被質疑工會不應跟商會走得太近；為助工友追討，他主張先談判，而非直接拉橫額抗議僱主無良，但有人認為此舉是妥協。作為勞資雙方的協調者，周聯僑自覺對得住良心，所得款項用於工會，亦強調並非怕事，只是盼有商有量，但給過三次機會也會抗爭，「我們亦曾拉大隊霸路、圍堵承辦商的大樓，不讓其員工進出。」

周聯僑回首熱心投入工會的緣由，跟其切身之痛有關，二千年他作為「三沙頭」被僱主拖欠薪金，當時四出跟親友借錢向工人先出糧，惟其後仍尚欠十七萬元，他至今難忘一對十歲的長女為幫家裏省錢，十元零用錢也不敢用，幼子花了五元買汽水亦遭姐姐斥責「不乖」，「我聽見就哭了，為何制度的錯，會搞到我的子女如此悲慘？」

周聯僑當時「拉大隊」跟近二百名工友據理力爭，又親自找上門請求律師義助打官司，糾纏三年始取回應得的血汗錢，自此愈加投入工會工作。作為父親，他捍衞家人應得的生活；作為工會代表，他堅持爭取雙贏。兩種身分的責任不盡相同，但他同樣抱持一份愛家、愛兄弟的同理心，「若為了工友權益，你叫我跪玻璃也可以，誰叫我是理事長？」


原文刊於《星島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