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恩 - 黃魚腦子｜好好過日子

好好過日子

李純恩

2023-09-26 00:00

生活專欄

內容

跟朋友在外吃晚飯，頭盤中有一味炸小獅頭魚，魚很小，炸得很脆，朋友整條放進嘴裏嚼之，說魚頭也脆得可以嚼碎食之。我便叫她小心，因為獅頭魚屬黃魚家族，魚頭之中有兩塊像石頭般的脆骨，嚼到了就像嚼碎石頭。

上海人有一句罵人話，專用來形容笨人，叫「黃魚腦子」。意思就是說黃魚腦袋裏只有兩塊石頭，沒有腦子。一個人如果是「黃魚腦子」，也就等於沒有腦子的笨蛋。

黃魚家族成員不少，籠統分作大黃魚和小黃魚，獅頭魚屬於小黄魚類。小黃魚不算矜貴，但大黃魚今時今日則是價錢高得驚人，在一些利刀霍霍的飯店裏，一條來自東海的野生大黃魚隨時要價過萬港幣。這是從前想像不到的事情。我認識一個漁民出身的寧波朋友，他跟我說在他小時候大黃魚根本不值錢，那時候黃魚比米飯還便宜，吃不起飯，可以吃黃魚充飢。東海盛產大黃魚，那時候一到魚汛，滿海都是大黃魚，耀得海面一片金黃。

到了上世紀六十年代，東海漁民用革命熱情開始大規模濫捕大黃魚，當時千帆並舉，漁民全體出動，船隊延綿幾十公里。他們用各種方法捕黃魚，其中一個原始的流行方法叫作「敲罟」，那是就是漁民用木棍大力敲擊綁在船幫上的竹竿，將聲波震到水下，黃魚腦袋裏兩塊脆骨被聲波震得互相碰撞，魚就昏死反肚浮上水面，漁民們把握了黃魚死穴，手到擒來，大豐收了。這種捕魚法威力極大，大到差點令東海黃魚絕種。幾次三番，今天大黃魚就天價了。

寫了這麼多，你是不是以為我在申討愚昧的漁業濫捕破壞生態？或者譴責店家漫天開價？又或者借用東海大黃魚的悲慘遭遇來勸人不要「黃魚腦子」？不，我沒有這麼偉大！我不過是叫你下次再去那家飯店吃油炸小獅頭魚的時候小心一些，不要張口連頭大嚼，嚼到石頭，滿嘴碎石，很掃興的。

李純恩